Innocent.1
上帝作证,我是个好女孩。
我只是分外诧异为何自己会对木子作此保证。我认真说,请你认真听,可连我也分不清是在敷衍别人还是在诓骗自己,反正没有人相信我,从每一个听过我说这句话的人的眼神里我都知道。如若结果注定是一样的,目的又怎需多说。
清楚的感觉到右脸颊生烫发肿,清楚的记得木子刚刚赏我的那一巴掌,清楚的嗅到自己的满身酒气,清楚的看到那堆满楼道的碎啤酒瓶。一反刚才的空乏,我发了疯的对她声嘶力竭,木子你欠揍啊,胆敢打你姑奶奶我。
她拾起其中一片玻璃,砸在我身旁,我仿佛看到了旧年里觅得的怅梦,像此时此刻陨落的无聊玩意,化作丝丝锋棱炸开,调皮的几根攀上我的小腿,迫使其皮开肉绽,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只是当我看到血液急促涌出我才真正意识到事发突然,却已早就来不及躲闪。明确表示我从此拒绝裙装,拒绝思忆里的旧情殇。
我感谢痛楚,至少唤醒了我脑海最深处也最基础的东西,那是徘徊于安乐临界的人所不了解的。
木子的举止使我不经意间想到电视剧里的包租婆,于是好不容易笑了。季黎子你个神经玻听到她骂我的时候我笑得更疯了。
不用怀疑我是不是精神失常了,我很好我没事,谁都无需假惺惺的蹭过来问我我怎么了,我不想说。我只是需要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我就又精力满格了。这个时候我想我身边更需要一个像木子这样的人触动我的灵魂,在我入眠之前。
怎么办没人要我了。
Innocent.2
叫我陈曦。
尽管我早已厌烦了关于如何称呼他这个话题,但是我仍旧无法妥协按照他想让我说的那样。我说,陈曦死了,如今站在我眼前的人叫陈贝。
他伸出手指轻轻弹了一下我的额头,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回瞪了他无数个白眼。他笑了,带着一丝久违的傻气。
他和苏瑜呓在一起两年了,春夏秋冬春夏秋冬,过得比念的还快,不知不觉的,抑或是我后知后觉了。当然这也标志着我跟他做了两年的陌路朋友,谁都不得不由衷佩服朋友这层关系,纯粹得让人想哭,怀揣一种比很可悲很可悲还要可悲的情愫,这是一条不允许渝越的泓沟。
苏瑜呓你个贱女人,去死一千遍一万遍吧。
我难以忘记陈贝说瑜呓动了点手脚把他好友列表里的我删掉。我只是没说我都懂,这些都是在我意料之中的。陈贝代她来向我道歉,他说她不是故意的叫我别往心里去。我兜着手机侃着电话,从H街走到B巷,忍俊不禁笑了一路,丫的我这辈子还真从没听过比这更好笑的笑话。我说请你转告瑜呓,别她妈的疯狗乱咬人。我都没招她惹她她还想干嘛,是不是要等哪天可以一刀把我刺死她才甘心。
陈贝告诉过我,黎子永远是好女孩,谁欺负她我就找他去。这种空头支票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说我们犹如鱼水般永恒那样难以置信。我明了所谓鱼水之欢只不过是不言而喻的孤单,没有名份的羁绊,没有名义的嚣张。
Innocent.3
亲爱的我回来了,我已经看到了J城的影子,仍旧那么美那么令人沉醉。蓝绿言语中透露着抑不住的喜悦,有时更是夸张到尖叫。
她是出生在这个烟波之城却又过早背井离乡的人儿,如故痴迷如故热爱是她的专属,大抵再找不到一个满腔兴高采烈回来的人儿了。
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零食,呀,还有瓶瓶罐罐的妆液,当然最重要的是我还专门给你带了一把新的手电筒,你好像说过你原先的坏掉了,有没有觉得我是你的贴心小棉袄埃蓝绿叨叨絮絮了一堆,但我一点也舍不得嫌弃,我发誓我感动死了,至少还有人记得我有割舍不断的甜食癖,记得我用哪个品牌的化妆品,记得我每天都要很晚才下班,记得我一个人回家怕夜晚怕黑。一直以来,唯有蓝绿,她一如既往把我宠得无可比靡无法无天。
我说,蓝绿,你回去的时候顺便带上我吧,拆了旧时光回忆里的东城,坐着梦想的泡泡船,带我去流浪。
难不成每一次莫名感伤都是自己在自找麻烦,说太多做太多想太多,以至于情绪变得龌龊。我也想把往日的怨天尤人换成扯着笑轻描淡写一切不愉快。我多想大声喊出其实我不难过。
黎子乖,时候不早了该睡了,你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一觉醒来你就可以看到我了。依旧依赖着蓝绿此般哄我入睡。
Innocent.4
J城气温开始回升,我仿佛已经嗅到了夏天的味道。
陈贝已经好几天没有跟我说过话了,没有再跟我纠结要怎么叫他,没有再跟我纠结下次见面要以什么方式打招呼。我总觉得我于他是不是失去了利用价值,才导致了这一出剧本里原先没有的缄默戏码。就如同这儿于我只是一座伤心绝望的欢城,红灯绿酒掩不住到处弥漫着的思想观念的硝烟,扎在一具具行尸走肉里,我找不到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同类。
早上遇见了苏瑜呓,料想她必然是心情大好,方才媚笑着跟我打了招呼,作为回应,我也对其极不情愿的笑了一下。
不是我自恋,我想我的确是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分寸晓得取舍。有些东西坦荡荡放开也不是不好,搞不好还能意外收获些什么,这种事是倍儿划算的,你只是丢掉了苦苦执著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我犹豫着在陈贝和瑜呓里选一个,又或者两个都不要。
季黎子,你没那么多观众,别那么累,找一个相较甚略的参照物,一切就好办多了,在我看来,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只是想不想过去罢了。
我于街头狂奔,不知道闯过了多少个红灯,耳边是一次次急刹车和厌恶的惊叫声。嘴角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弧度,一定是僵了,我想一定是的,现在的我特么不想笑而且特么想哭,可是不可以。
如同木子所说,黎子你说你除了哭你还会点啥,我要是像你这么懦弱,我还不趁早找条长江跳了。
我知道我对不起的人太多太多,可怎么没有人记得谁对不起过我。
Innocent.5
蓝绿拽着我去了地下酒吧,我猜不透刚踏上这片土地的她怎么比我这个在这儿生活了二十年的人知道的还多。我盯着那块有霓虹灯熠熠生辉的招牌,一个“滚”字着实生烫的刺痛了我的眼。我尾随着蓝绿,安安静静。
酒吧里聒噪的摇滚乐抨击着我的耳膜,总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个细胞不被压缩,我找不到一个角落可以躲藏不被尼古丁和酒精的混合气味找到,置身于如此境地,自己似乎也变得不干不净。
我出神的盯着蓝绿的身影,披肩长发,浓妆艳抹,抹胸豹纹裙,黑色磨砂恨天高把木制地板踩得吱吱响,无疑她是美的,美得让那些以貌取人的肤浅家伙们所倾心的。没有人会相信我们是一道的,瞧瞧我,中分马尾,黑框眼镜,素颜,格衬衫加牛仔裤,帆布鞋。情不自禁冷笑了一下,又立马快步赶上她。
双手撑脸赖在吧台上,聒噪的音乐声让我想睡。蓝绿在跟服务员交接,我瞥见她妖媚的笑着。我把头扭向左边,两个年岁不低的男人跟一个抽着烟妙龄的美丽女子在喝酒,其中一个男的提出猜拳,当女人和他猜拳的时候另一个男人往酒里下了药,男人假装输给女人,女人笑着给了他一巴掌,然后另一个男的给女人灌了酒。这时蓝绿用手肘轻轻捅了捅我,我便扭过头不再看别人演闹剧。
我说,蓝绿,其实外在美比我想象中的重要多了。我扬起酒杯一饮而荆你知道吗,我喜欢的人,喜欢着一个长着漂亮脸蛋的人,他说跟我在一起我搬不上台面,真的,没有哪个男人会看重一个女人的内涵,内在美又不能当饭吃。
外在美也不能当饭吃,只不过能让饭桌同坐的人吃着赏心悦目。她慢吞吞的讲,我竖着耳朵听。你说的该不会是莫汐吧。蓝绿淑女范十足的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好酒。我没有正面回答,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有意思吗。我把头转向舞台,女歌手跪在巨型音响上唱着歌,嗓音沙哑而空灵,我可以感觉到她在看着我,从我踏进这儿开始。
蓝绿告诉我,来这种地方,浓妆衣裙跟鞋必不可少,做不是自己的自己,才能真正达到放松的目的。
多可惜我发过誓说告别裙装,多可惜我已经多久不曾化妆,多可惜我只穿木子送的帆布鞋。
Innocent.6
B巷街头有人遭群殴。
路人皆闻风集聚,唯有我极度无感的骑着单车,充耳不闻。这种淡漠人情的世道,人们所表现出来的殷切热情,不过是想看热闹的畸形心理的绝妙彰显,我想我不能同流合污。
低头注视着前轮,看它一圈转过一圈,还是不能理解它如此倔强着次复一次乐此不疲的意图,我想,换作是我,精神防线早崩溃了。
刹那咻的窜出来一女的,结果车子听天由命的撞上她。我扮出一脸无辜盯着她。
她也不吃这一套。开口就是一句,臭娘们你瞎眼了吗。那女的不顾形象的对我爆粗口,还推得我踉跄一下。这一举动倒是把我惹恼了。
莫不是瞥见莫汐的身影,我还真想赏她几巴掌,也算得上是民心所向为民除害。反正到后来我是抑住了,更悲哀的是我居然还得意思意思的耷拉着笑颜,瞧我这么直率的一人,还非得装出一副邻家小妹妹的友善样子忍辱负重作假象哄骗别人哄骗自己,我这是怎么了,真叫人恶心。
我看着那女人趾高气扬昂首挺胸离去的背影只能暗地里咬牙切齿各种唾骂,不过转过头我还是对着莫汐笑,他也对我笑,还有他身边站着的她,也在捂着嘴巴偷笑。笑啥,有啥好笑,再笑我就砍了你。
我打消了上前打招呼的想法。不得不承认,那个女孩着实漂亮,公平公证来说,如果我是一正常男人我也一定会选她而不是选自己。
吃错药了还是被点穴了,笑笑笑,再笑牙齿都掉了。我压低声音嘀咕着,莫汐问我说了啥,我说,没有,羡慕你们罢了。
有啥好的羡慕,她有的都是我不要的。
掏出电话传呼了木子。我说,要不你帮我出口气好好骂骂这狐狸精,电话费算我的,我受不了她同我当头对面还此般讪笑,莫汐跟她在一起都变贱了,老娘我不要他了。
就差一把将手机塞给那个小贱人了。
Innocent.7
40.3,我说你怎么搞的,烧成这样,脑子都给烧坏了吧,难怪大清早打给我一开口就是一声妈。木子收拾好温度计边打理着要往我嘴里送的药片边叨叨絮絮,尽管我并不确定她拿来的这些是不是给人吃的。
还便宜你了呢,认了我这么乖的一女儿。我拉起被角蒙住头。
陈贝刚才打电话过来了,问了一下你的病情,因为你在休息所以没叫你听。我听完满足的笑了。木子问我,真奇怪他怎么知道你病了。
我从被窝里探出头来,故意扯开话题。他和瑜呓还在冷战吗。看到木子自顾自折腾着她的手机没有搭理我,我便以翻倍的音量再重复了一遍。
不知道,我没问他也没说。她把手机朝我的脸推过来。喏,我发了简讯告诉莫汐你发高烧。
他说他下了班就过来看我,可为何我却高兴不起来。
木子,你跟他说我在休息,叫他不用过来了。我别过头去不再说话,木子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倒也配合,轻轻答应我便退出了房间。
一小会儿过后,床头柜上的手机轻轻振了一下,连同房间里这些不安分的空气,轻轻的振。
黎子,不是我说你,兴许一直以来你爱的人都只是你自己,不是陈贝也不是莫汐。
我平静的看着木子发过来的简讯,说实话这些字感觉像穿透屏幕扎在我心上,要知道我的驱壳无反抗的原地不动,实际上魂魄早已逃开万里。我挪身囊入被窝中,侧身蜷缩着,左脸颊贴着冷冰冰的枕头,心脏被压住了,感觉快要窒息,不动声色任由热泪淌出右眼越过鼻梁顺着眼缝渗入左眼。我只是觉得苦,罢了。
我只是没说,陈贝之所以会知道我生病,也是我暗示的。
Innocent.8
再次踏入“滚”吧是我高烧第二夜,找了个加油的借口唬弄过木子,一个人徒步来到。
我摸索着H街从头到街,凭借记忆里浓烈的尼古丁的味道,才得以克服路痴障碍。
头发凌乱的散着,挑了一条俗到不能再俗的玫红齐踝长裙,脚穿人字拖,临出门前盯着镜子突然有种想踹自己几脚的冲动。
排除了门外接待不接受我的邋遢的后顾之忧后,我又肆无忌惮地踩在了这片乌烟瘴气却分外亲切的木制地板上,犹豫了片刻我还是挑了一个正对着舞台的位置,今天又是她主唱,我打听过的。
服务员走过来问我要点什么,我说,白开水谢谢。他没有挪走,这个时候他盯着我的眼神像奥特曼盯着小怪兽,我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口误,连忙改口要了一瓶威士忌,天知道叫得出名字的烈酒我认识且仅认识这个。
台上的女子还是以跟往常一模一样的姿势嘶声唱着那么几首英文歌,发音特别标准。我猜她的小脑必然相当发达,才有本事平衡固定在大音响上,随着音乐晃呀晃。她入神的闭着眼,没有发现我。
威士忌被送到了我的桌子上,也不知道我发的是哪门子的神经,一开瓶盖整罐就往嘴里倒,液体像赶集似的向着我的食道蜂拥而入,呛得大气直喘眼泪直掉,拼命的咳嗽,我能从邻座旁人眼里看到赤裸裸的嫌弃厌恶和不耐烦。
舞台上的女人终于被台上的挤兑所吸引,她眯着眼睛瞄了我一眼,恰好对视上,灯光打在她消瘦的身体上,脸庞泛着绦紫色的光,五官清晰可见,染成酒红色的披肩长发,皎洁的双眸化着金属系烟熏妆,话筒死死的顶着嘴唇,是一贯记忆里认定了的登台的人儿的模样,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认真的观察她,我敢断定如若她此般扮相同我在大街上相见,我定然认不出是她。她停止了歌唱,也就一小会儿,大抵就零点零零几秒,但我听得出来。
我记得她的名字,邱尘。
那个在莫汐眼里真正算搬得上台面的女人。
我记得很久很久之前我说我爱他,他却告诉我他爱的人风花雪月不听话。我记得,有的人,图的只是个感觉,求的只是个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