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在深夜里争着眼睛等待黎明的滋味，那是一种煎熬，深深的闭上眼睛，可是脑袋却还是无比的清醒。我第一次尝试的时候，我对自己发誓，宁愿要我吞上几百颗的安眠药也不要睁着眼睛到天亮。可是，我却在几天前才回味了这种感觉，再次宁愿自己被千刀万剐。
没有安眠药，没有千刀万剐，这次我只是静静的回忆一些事情，然后，恍恍惚惚的，天就亮了。我再一次，等待黎明。
奶奶病重的消息可以说令我一点都不意外，可是，难免心会颤动着流出ph值<7的液体，病危通知书，这个名字多吓人。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安静一点，就好像自己就是那么没心没肺的人，我倒也宁愿自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连夜想好了请假的必要台词，结果在清晨就接到短讯——奶奶已经好上许多了，一切安好。头头在心里面舒了口气，没有表现出来。还好，她没事，要不然我还要恨她一辈子。
好难得才熬到了国庆假期，大清早的车，在颠簸的路上沉沉睡去，却恍然听见奶奶叫唤我的声音，倏的醒来，还在车上，车外是连绵的山，看上去似乎很美。可是那里还有那些心情。妈妈接了我，顺道送了不大舒服的同学回家之后，直奔医院。
大概我一辈子都会记得那个场景，淡青色的输氧管绕过奶奶的头颅到鼻孔，再回到头顶上好生固定着，两大袋子的点滴一滴一滴的吊着，奶奶比我一个月前看到的，还要瘦骨嶙峋，她的手伸出来握住我的，手上突出来的血管，缠绕着他弱不禁风的躯干。我的哀伤涌上喉间，哽住了我的问候。她还在问着，我的学习，我的功课，我的新学校……我不停的点头，明明想要开口告诉她我的一切都好得不得了，可是发出来的只是微弱得哽咽。
后来的谈话也没有太多，因为妈妈的工作，我们匆匆走了，然后，就变成现在坐在电脑前的我。有一些不习惯对人诉说的，我的笔和纸，我的电脑和键盘，都成了我的感情回收筒。
现在病床上的奶奶让我想起好多年前的外公，他在塌上渐渐僵硬的样子，和如今的奶奶有点像。他们躺在那里，我总觉得，生命在渐渐的流失，奔向人生的河。那时候的外公睁着眼睛等待每一位儿女的到来，好像要等到说一声再见。可是，他还是没有等到大姨妈，只有舅舅和妈妈，小姨妈陪着他，他嘴边有笑，却比之最灿烂的笑，总觉得好像戴了遗憾。而妈妈和我，也是在那一刻懂得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哀伤。妈妈在床边喊：爸，不要阿，我还没有让你好好的享过一天的福……那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妈妈总是忙碌的没有时间给我陪伴，原来是为了报答这份养育之恩，可是，来不及了。
那时候的外公的表情就像是等待黎明的人终于等到了黎明，等到了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可是，没有等到日出。就像梁静如的歌写的：爱在遗憾里更清晰。妈妈的爱，在外公的遗憾里，更清晰。
我提醒自己，不要让奶奶带着像外公一样的神情离开。生命永远不再我们的控制之中，我们永远无法预料到奶奶在那一个瞬间会忽然之间离开。我只想要好好的实现每一个想要对奶奶做的事情，遗憾，在死去的人眼中是美丽，在我们仍然活着的人的眼中是伤痛。
现在奶奶的幸福，就好像是悬崖边的秋千，她在上面荡着，荡着危险的幸福。我们的簇拥能够使她感到无比幸福，可是相对的，我们这些散布在各地的子孙簇拥在她身边的时候，她的身体，必定不会是好的时候。我却看得出，她享受着一份危险的幸福。
不想要争着眼睛等待黎明，那么的遥远，垂死的人尤其清楚，所以想要最后一次看清楚，才有是人们口中说的——回光返照。
我答应奶奶，等她病好了，开车载她去兜风。现在却觉得，不要说是兜风，上山下海都可以，只要她好起来。奶奶，请不到带着等待黎明的神情看我们，那会让我们心痛，请不要带着等待黎明的信念看天空，因为我们永远看不到，永远的黎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