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件普通的旧棉袄，不含羽毛不带鹅绒。这样的衣服，捂了女人5年。男人和女人结婚的时候，家里没钱摆喜酒，两个人只是把铺盖放在一起，便成了一个家。新婚之夜，男人把女人冰冷的脚捂在自己的怀里，冰到他的肚子也为之一颤。女人白莹莹的泪珠，在灯下泛着亮晶晶的光。男人说：“你身子虚，又贫血，要多防寒。”女人便笑了，棉袄里男人无比热火的胸膛，温暖熨帖的不仅是双脚，还有心。
他们在同一个厂里上班，女人常年加班，男人常年夜班。男人晚上8点上班，女人通常7点多下班。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过短短一个多小时。男人下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熬一碗白粥活动一下手脚，女人回来后，就把她的手脚全抓了去，照旧放在怀里捂着，捂得热了发烫了才放开。就是这样一碗白粥，一个温暖的胸膛，居然把女人滋养得面色红润，娇美如花。
后来，厂子效益不好，男人下了岗。男人拿出微薄的积蓄，女人卖掉了母亲留给她的金戒指，开了一家杂货店。一只碗，一把拖把，一个水壶，利润不过几毛钱，两人却做得很用心。没人的时候，男人和女人坐在一堆锅碗瓢盆中间，幸福地憧憬。男人说：“等有钱了，我要买浑身冒热气的玩意儿，城里人都用它，这样你到哪儿就带到哪，再也不愁天冷了。”女人说：“那时候，我就不上班了，做你最拿手的粥，天天在家变着花样给你吃。”男人说：“哪儿还用你做啊，想吃什么，咱直接上饭店去吃。”女人撒娇，“不，我就想你暖和的棉袄，还有你做的白粥……”男人便揽了女人的肩，眼睛热热的。男人仍然每天晚上8点前等她，手脚都活动热了再捂热她冰凉的手脚。一边活动，一边盘算着店里缺的货。
男人的生意越来越顺，到了第七个年头，女人辞了工作，做了专职太太。他们买了错层的大房子，厨房装修得漂亮别致，客厅和卧室，都安装了冬暖夏凉的空调，他还换着花样，买来最新款的电暖器，红外的、壁挂的、防水的……床上还铺了低压电热毯，温暖到再也用不着他的旧棉袄。独独缺少的，只是近处的体温。因为，男人回家的时候越来越少。他总是忙，有时候，一个晚上要赶三四个饭局。开始女人也埋怨，可是后来女人也累了，渐渐地，也就习以为常。
女人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熟悉的棉袄。一天，男人突然被通知去参加一个朋友的葬礼。他纳闷，怎么前几天还好好的，今天人就没了？殡仪馆里，他看到朋友的遗孀，那个优雅漂亮的女人，一夜之间憔悴衰老。她哭得死去活来，嘴里絮絮叨叨地说：“以后谁等我下班送我上班？谁给我捂手掌暖脚啊……”他窒息，不由地就想到了她，想到那天天为她准备的热胸膛，想到每天她递过一双冰冷的手脚时，眼里的幸福和满足。
男人几乎是一路飞奔地往家赶，打开门，却看见女人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还开着，家庭影院也开着，茶几上还放着他新买的暖手宝。男人跪在沙发前，手轻轻地拂过女人的头发。女人面色暗淡，细细的皱纹里，写满了深深的落寞。
他从衣柜翻出一件旧棉袄，穿上却格外暖和，走到女人跟前，把她依旧没多少热度的两只脚一一轻轻塞进棉袄，女人却突然醒了，看见他，女人揉了揉眼睛，脸上泛起可爱的红晕。女人慌忙起身，你还没吃饭吧，我去做。男人从背后拥住她：“不，我去做，先捂热你的脚。”女人半天没有说话，有温热的泪，一滴一滴，落在男人的手上。
那天，男人一边抱着她的脚，一边想：其实千变万化的取暖用品，都离不了棉袄做底子。而所有的幸福，不过是男人热火的胸膛做底，锦上添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