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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升不落的爱情是夕阳

  • 来源:网络
  • 发布时间:2011-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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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的时候秦阳和钟惠还是离婚了,所有的努力都无法填补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空缺,一切曾今认为足够有力量让它成为永恒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人们无法明白他们平凡的婚姻为何被搞得如此惨烈,也无法理解他们偏执的想要的那种只处于理想国度的乌托邦爱情。­

从民政所出来的时候,萧瑟的风呼啦啦地吹,他们如同置身于巨兽的呼吸道里,心情就跟此时的处境一样不上不下。秦阳张口欲言,想说点悲切的悼念的话,却颓然发现他俩早已无话可说。­从今以后,他们只能背道而驰,变成彼此的路人甲乙。­­

让我们借用机器猫的时光机,回到十年前相同的地点。­

2000年的时候,秦阳和钟惠还是刚出大学的毛头小子和黄毛丫头。如所有年轻人一样,他们对生活充满激情,对未来充满幻想。这个年龄的男女,对于爱情总有一定程度的偏执,坚信爱情可以打倒一切。在没有知会父母的情况下,去民政所领了证。在工作人员百年好合的祝福下,钟惠拉着秦阳像小女孩般欢快。­

她享受着女人应有的撒娇耍横的权利,此时的秦阳也给予最大的宠溺。­

那是个下雪的天气,钟惠在飘舞的大片雪花里奔跑,有着小女人的幸福。在她的执意下,他俩在民政所门口堆起一个大雪人。­

钟惠看了看堆好的雪人,一个劲地笑。她突然扯下秦阳围在脖子上的围巾,系在雪人的颈上。秦阳一脸心痛,那是他俩交往的时候钟惠给他织的围巾。他可是把这条围巾当定情信物,都不舍得戴,这会却被那去围在雪人脖子上。看着钟惠幸灾乐祸地对他笑,他心底狠狠地想,以后让你给我织个十条八条。­

钟惠将中指上的戒指小心翼翼地置于掌心,这是唯一能证明她们漫长而乏味的婚姻的物件,她使劲地盯着这枚早已黯淡无光的婚戒,十年前秦阳就是拿着这枚戒指向她求婚。她突然出现一瞬的恍惚,感觉这枚戒指跨过漫长的时空,带着如初的幸福美满向她抗议嘶吼。­­

她不回头,也无法看见他的背影孤独得如同濒临灭绝的企鹅,否则她或许会有一丝的后悔,如此残忍地说出那句话作为她们婚姻的结尾。

隆冬的大雪里,秦阳弓着身子,再次紧了紧围巾,缓慢地朝出租屋的方向走,逐渐陷入无尽的白色雾气里。­

从始至终他们的感情都没有出现问题,出现问题的是他们错误的婚姻。他们把爱情设想得太过美好,轻估了婚姻之沉重。当初凭着一股子年轻人的冲动,过早地走入婚姻的殿堂,这就像早产的婴儿,增加了夭折的可能性。离婚,不是没有爱了,只是厌倦了死水般的婚姻。这本就是一场长年累月的战争,总有人要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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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的那会,秦阳和钟惠刚大学毕业,他俩已经谈了两年的恋爱。很多在大学恋爱的人都是抱着学经验的态度谈恋爱,并没有谁真的想要跟对方结婚,毕业的时候就算走到头了。有太多的理由可以让他们放弃虚无缥缈的爱情,或者为了各自的前程,或者因为地理的距离。­

真正的爱情,不会因为时间与空间的阻隔,不会因为贫穷与病痛折磨而放弃。秦阳与钟惠自然认为他们的爱情属于那种“真正的爱情”,也始终对爱情这捉摸不透的东西抱着幻想。他们以为一路披荆斩棘就会白头偕老,急切地接了婚。本来还处于蜜月期的爱情,戛然而止,继而踏上婚姻的征程。很多人结婚往往是因为爱情进行不下去,又不希望这段感情流产,从而有了没有情的婚姻这样的畸形儿。然后就是婚后无休止的吵闹,有的人可以忍一生,凑合着过,有的人还是得离婚,劳燕分飞。强扭的瓜就算是加糖也不甜,因为生活本来就不让人如意,再要给自己添堵那万万不可。­

秦阳与钟惠的婚姻有个好的开头,过程也不错,就是结局惨了点。古往今来的婚姻祸害了无数的青年男女,也创造了很多只知柴米油盐贵的普通人,它让普通的世界更加普通。­

他俩是在没有知会父母的情况下,去民政局办的证,男方没有礼彩女方没有嫁妆。因为大学要好的同学已经为了工作各奔东西,所以只是通知了他们,没有喜酒。这样简单的婚姻,算是所谓的裸婚了吧。­

秦阳和钟惠的老家虽然都是在南方,但是不在同一座城市,相隔也有几个小时的路程。他们看过太多轰轰烈烈的异地恋惨淡收场,虽说对于自己的感情很有信心,可潜意识里依然害怕走了别人的老路子。似乎每一段感情的开始可作为爱情的典范,都相亲相爱。时间稍微久点,就要靠双方的包容与经营,毕竟生活就是生活,不可能一直只有爱情。毕业以后,两人都决定留在上大学的小城,先找份工作糊口。秦阳和钟惠搬出学校宿舍后,因为还没找着房子,先在一个小旅馆住了下来。虽说只是一个地级市,但是住房同样紧俏,找了几天的房子都没满意的,舒适点的对于刚毕业的他们来说租金太高,住条件差的吧,又不想让美满的幸福生活在小黑屋里度过。­

秦阳托了本地的大学同学帮忙找房子,果然还是地头蛇有门路,没过几天,就在一个陈旧的小区找到了出租房。那家的主人要到外地发展,房子正好空出来了,房主并不差这租金的钱,更大的原因是跟他同学认识,所以租金相对比较便宜。­

秦阳的同学带他去看了那所房子,房子够宽敞,采光也不错,一切都还好,就是旧了点。秦阳回旅馆跟钟惠说后,住的地方算是定了下来。下午的时候秦阳的同学把钥匙交给他们,付了半年的租金,小俩口乐呵呵地收拾东西。提着大大小小的包裹,他们正式的搬进了出租屋,在这个城市扎下了根。主人刚搬走不久,房子里也没蒙上多少灰尘,简单打扫了一下,就有了家的样子。秦阳兴奋地抱着钟惠转着圈圈,惹得她一阵尖叫,笑意盈盈地拍打他的肩膀。他们满屋子地跑,如未经世事的少男少女那样打闹,闹够了,玩累了,突然就安静下来。这个时候疲惫才如潮涌般袭来,感觉身子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他俩的心情跟农人辛勤劳作后等待收获一样,充满着喜悦与期盼。曾经日夜里的梦想——只有两个人的幸福生活就要开始了。­

秦阳静静抱着钟惠,只是看着她也不说话,眉眼间的爱意显而易见。两人对视了几十秒,时间变得虚无缥缈,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又感觉仅仅只过了一瞬,稀里糊涂地陷入浓浓的爱意里。钟惠看秦阳没有罢休的意思,娇嗔一句:“有什么好看的,不许看!”秦阳傻笑:“老婆,我们总算是有一个家啦!”­

家这个字眼听起来永远那么温暖,无人不渴望那种有家的感觉,即使是流浪者,也总会为一盏灯停留,然后收拾好自己整装待发,以热情饱满的心进行下一场行走。我们始终逃不出自然定律,自有人类以来,就为生存而马不停蹄的奔走。万年的发展从未有过进步,生命永远处于辗转流徙之中,片刻的安稳更显得弥足珍贵。人类有几十亿之众,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却是孤独的活着,我们需要这样的一个地方——在太阳消失以后,有昏黄的白炽灯依旧散发光热;在凛冽的寒冬,有盖了几年的旧棉絮温暖身躯;在炽热的盛夏,有锈迹斑斑的电扇吱呀吱呀的吹着清风徐徐;在感到寂寞的时候,有人陪你说话,听你倾吐心中的烦闷,相互依偎攫取些微的温暖。家让糟糕的生活一次又一次坚挺。­

朝南的窗口外,即将消逝的太阳愈发红艳,余晖穿过厅堂,照在相拥的两人身上,笼着一层淡淡的光辉,画面美好而幸福。时光在此处折叠停滞,如此美好的意境,任谁也舍不得破坏。只是偏偏在这个时候,轻缓的敲门声响起,秦阳与钟惠对视了一眼,他们今天才搬来,谁会找上门来。打开门看见的是几位上了岁数的大妈,面目慈祥地对他们笑,七嘴八舌地表示对于新邻居的欢迎。­

“你们是新来的小两口吧,欢迎欢迎。”­

“以后就是邻居了,多走动走动,互帮互助嘛。”­

“闺女啊,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们说。”­

这些个老太太很热情,好客的传统美德在她们这里发扬光大。只是感觉太热情了,让他们应付不过来,让人怪不好意思,只是心里感触颇深,这世上还是有真善美。这些老太太都是好人呐。­

大学作为最后的象牙塔,已经能够窥的生活之一二,快要毕业的时候为了工作奔波,整天想着毕业后的出路,这才惊觉整日玩闹的岁月已经远去,需要尽力的生活了。其实进入大学已经算是一只脚踏入社会,秦阳与钟惠在大学里除了学习,也看过一些为了各自利益勾心斗角的事,他俩是聪明人,知道不能像中学的时候那样,随便哪一个人都可以交心交肺了。毕竟是二十几岁的人了,不能指望大家还像十七八岁时那样天真。­

出了社会,秦阳与钟惠既不会对生活热情四溢也不会深恶痛绝,只是抱着该有的一丝怀疑。所以他们突然面对一群这么热情的老人,自然不免感叹一番。­

傍晚时分,两人感到肚子饿了,都决定犒劳一下,出去海吃一顿。出了出租屋,他们才有空暇看看这小区。由于是在城市的边缘,这里的地儿还算大,最值得称赞的是绿化搞得好,几十颗自有小区以来就有的树,少说也有二三十年的数年,枝桠茂密,很方便夏天乘凉。还有后来栽上的杂七杂八的花,大多是栀子花、月季之类不名贵但很养眼的花花草草。还有大片大片疯长的爬山虎,沿着老旧的墙体攀爬,那些裸露的地方,还能看见开始剥落的墙体,不但不破坏美感,反倒是添了几分深邃,几分沧桑。­

秦阳与钟惠边走边欣赏,偶尔看见几个老人,很友好地打招呼,此情此景真是其乐融融,他两人心情愈发好起来。因为天色有点晚,他两人就凑合着在小区门口的饭馆解决温饱。饭馆虽然小了点,但很干净,没有那些一般小饭馆的油腻与呛鼻的油烟,老板是对中年夫妇,人很热情很淳朴,听说是刚从乡下来。秦阳与钟惠点了几个家常菜,或许是着实饿了太久,觉得这味道还不错。吃完饭也没像来时那样瞎转悠,直接打道回府。­

回到家里,秦阳立马就去浴室里洗澡,打开蓬头让水直接淋在身上,疲惫感尽消。他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已经有点长的头发遮住脸。他在头发里扒拉出自己的头,脸才完全显现出来,下巴上青色的胡渣说明了他的稚嫩,看见脸上的疲惫,不去想这样子的生活好不好,值不值。虽然与在父母的庇护相较是累了点,但他在这一刻无疑是幸福的,这种幸福与父母从小无微不至的照顾中所感受到的幸福感完全不同,而是从未有过的,完全具有新鲜感的幸福。­

秦阳观察着自己的脸,有一点小小的帅气,不出众但很耐看。他突然朝镜子里的自己很臭屁地傻笑,并且得意地想,这张脸很英浚­

钟惠在外面抱怨秦阳洗澡的时间太久,她朝浴室喊,秦阳,你快点。秦阳不仅没有出来,还对着外面大喊,老婆,你等不及的话,就进来一起洗吧!带着调笑的音调。他们俩都是比较传统的男女,当然不会洗春色旖旎的鸳鸯浴,这是他们根深蒂固的观念里所不能接受的事情。­

“你要死啊,满脑子黄色思想。”钟惠声音里有点慌张,她很怕秦阳吼那么大的声音被邻居听到,要是让小区里的老人以为他们是不规不矩的男女,以后生活多尴尬。秦阳听见钟惠的话,在浴室里哈哈大笑。­

两人都洗漱完后,在床上躺着,熄了灯睡觉。­

万家灯火落尽,所有人都在温暖的被窝里享受生活的安宁。这个时候的世界黑得凝重与稳妥,整个城市都在梦里,但是因为有点小兴奋,秦阳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也就不再强迫自己睡觉。他开始回想最近的生活,再往前想更远的一些日子,一直想到刚进大学时的傻样。他突然就想笑,有一个爱的人在身边,生活也还安稳,莫不是一种天大的幸福。听着旁边平静的呼吸,他能真切的感受到她的存在,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跟同床共枕的人,分享­心中的这种幸福。

“老婆!”­

“恩?”

“睡了没,老婆!”

“没有,睡不着。”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啊,在图书馆嘛!那时候我在学校的图书馆看书,你跟了我一个下午,整一个大傻子。”

钟惠想着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嘴角忍不住弯起好看的弧度,只可惜黑灯瞎火的没人看得见。

刚进大学那会,秦阳是个不大不小的文学青年,怀揣着满肚子的理想,准备在大学寻找梦想来着。他有自知之明,也没妄想着做什么文学泰斗之类,只是想着张女士的那句话,出名要称早。因为出名的好处可大了,你想啊,走在路上大家都认识你,争着跟你打招呼不说,还可以称此机会多认识几位女同学。最实际的作用就是以后至少有口饭吃,社会再穷,也不会让名人饿死吧。出名以后受万人景仰,想着就很意气风发。

秦阳那个时候就是一个没见识的傻小子,还做足了文人骚客的姿态,整天往图使馆凑。只是他去图书馆可不是看那些《唐诗》、《宋词》、《元曲》等等古人的智慧结晶,而是啃与他专业相关的专业著作。虽然口中嚷嚷着文学,可心里知道,要实现人生价值还得老老实实学习科学文化知识。这就叫什么来着,挂着羊头卖狗肉。

遇见钟惠的那天与秦阳大学里无数个去图书馆的日子一样普通,他吃完饭就往图书馆赶,心里还惦记着那本没看完的《资本论》。他们那个时候,学校的图书资源还不丰富,一本好的书常常要几个人轮着看。四卷《资本论》秦阳已经看了三卷,就剩下最后一卷没看。他到图书馆的时候人还少,想着这下可以把剩下的那卷看完了。与管理图书的老师打了声招呼就到放书的位置,最后的一卷已经被人借走了,他在心底骂了句娘。他往供学生看书的书桌看去,此时那里只有一个人,一个女学生正在看着那本《资本论》。她就是钟惠,坐在临窗的位置,安静看书。秦阳是近视眼,这个时候又没带眼镜,看不清楚她长什么样,但是因为有阳光的关系,看得到她长着很白。这就是钟惠给秦阳的第一印象——皮肤白皙。他想或许她看不了多久就会把书放回书架,思忖了几秒,决定就在这等她看完。秦阳在书架随手抽了本书就拿着坐在了离她不是很近的距离,他怕太近了被人以为有不良企图。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书,是一本外国的小说名著,当然,是翻译成汉语的那种书。其实秦阳对这类翻译的书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的态度,他觉得这类书籍本就失去了作品原汁原味,难以让人了解到作者的初衷。这就如同把中国的臭豆腐拿到外国人面前,即使美味,也会让人有掩面而走的冲动——令人难以接受。可惜秦阳读外文如听鸟语,因此无缘欣赏外国原著风采。平时除了必要的书籍,他并不碰外国人写的东西。此时他手里拿着这样一本书,自然是心不在眼地乱翻一通。

钟惠安静认真地翻着书,还不时地做笔记,身上自然而然地散发着一种娴静淡雅的气质。秦阳也会偶尔偷偷瞄一眼钟惠,这个时候她无疑是安静而美好的,给秦阳一种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的感觉。当然,秦阳没有青梅竹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感觉以前天天在一起——特别亲切。这种心理感觉或许让人觉得轻佻,但确是如此。

整个下午的时间如同尿急的时候上厕所一样,简直是快若奔雷。平时在图书馆看书也会有这种时间飞逝的感觉,但是这次性质不一样,往常是因书的缘故至此却是因美人。时间往往因为美好的事物而狂奔,钟惠出现在秦阳的眼里,就像是时间遇见了魔法师,整个世界都紊乱了。

后来,钟惠带着书出了图书馆,而秦阳也大概是忘了来图书馆的目的,拿着那本外国名著回了寝室。以后秦阳就再也没有看完《资本论》的第四卷,他们忙着恋爱,忙着工作,也不再热衷原本喜爱的东西。秦阳不知道《资本论》第四卷的内容,倒是把那本名著封面上的一句话记得清楚——因为她生得美丽,所以被男人追求;因为她是女人,所以被男人俘获。所以,男人与女人的事情是天注定。每当他们回忆起恋爱的时光,他们总是各执一词,都说是对方先追自己。到底是钟惠因为仰慕秦阳的才情加入文学社采用迂回战术,还是秦阳因图书馆一遇惊为天人对钟惠死皮赖脸,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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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阳梦见自己出现在一个充满阳光的地方,这里只存有光的元素,没有黑与白的交替,大片大片的白光从天空连接到脚下。秦阳很突兀的出现在这片白光里,他彷徨茫然且四处奔走。

秦阳醒的时候天已大亮,本来秦阳已经做了懒床的准备,不过在钟惠提醒他今天有个面试的时候,他立马有了精神,一个鲤鱼打挺迅速地套上衣裤。匆忙到洗手间利索地洗脸刷牙,顺便用刷牙的泡沫抹在嘴上剃了胡渣,看起来清爽干净。因为晚上的好梦,或者应该说是因为新婚燕尔,秦阳心情很好,哼着小调悠哉游哉。

把自己收拾妥帖以后,到客厅看到又是跟以往一样的番茄鸡蛋面,秦阳心中立马就叫苦。钟惠人漂亮,可以说是秀外慧中,但是在厨艺方面却是一反常态。不管学多久,也只有番茄鸡蛋面能够让人吃得下,典型的上得厅堂却下不得厨房。秦阳气吞山河般地吞下了面条,不敢回味那滋味,向钟惠打了招呼就赶着去面试。

说起今天要参加的面试,秦阳还是比较有信心。那是本市的一所国有企业,效益不是很高,加上为了响应市里对本市高校毕业生的优待政策,秦阳十有八九以后就是在那个公司上班了。他在公交上回想了今天面试的时候要注意的问题,以及大学里面试的经验,感觉万事俱备只等面试通过,这时他整个人瞬间焕发出一种自信的光彩。因为事先已经打听好公司所在地,所以下车后直奔目的地。到公司一看,本来以为国营企业是一片欣欣向荣,然而事实却相反,公司职员动作拖沓效率低下,跟那些在学校混日子的大学生相差无几。秦阳顿时明白,这所谓的国营公司不过就是一个吃大锅饭的地方。失望固然有,但他还没热血到立马走人的境地。

面试的人不多,其他的几个都是本地人,秦阳虽看不起这个公司,但心还是悬了起来。经过了无所事事的两个小时后,终于轮到他上场,此时心里的棱角早已磨平,规规矩矩地回答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草草结束了面试。出了公司的大楼,时候还早,就在街上乱晃荡。碰到沿街乞讨的人,看着很可怜他但没向别人碗里扔钱,以前碰到会多少给点,而且有段时间他几乎是养成了一种习惯,碰到乞讨的人就会扔下口袋的零钱。后来他才知道,别人看不上他扔的那俩钱,索性也就不再自讨没趣。

毫无目的地走到了公交站牌下,牌子的正面是一个妇科医院的广告,一个孕妇抚摸着大肚子,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光辉而慈祥的笑容,不知要有多大的爱的力量才让她感到如此幸福,这幸福感与爱情相较又不知是如何。有时候他也在想,母亲与钟惠哪个更重要,如果两人落水又要先救谁?只是这样的问题没有答案,这世界有太多的矛盾也不需要人去给出答案,因为矛盾本就是人思考出来的,不去思考,这矛盾自然就是不存在的。如同鸡与蛋,说不清楚谁是谁的老祖宗,自然,这也不需要人说清楚。

在公交上的时候,秦阳接到了钟惠的电话,提醒他回去吃饭或者应该是回去煮饭。在挂电话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一路车回不到家。轻拍了一下脑袋,又下车挤入了人流。

一周后,那家公司就通知他去上班,此时钟惠的工作也敲定,在一所小学当美术老师且暂时代政治课,都是在学校起锦上添花的作用,家长不重视连学校领导也不是很上心。秦阳刚到公司被分配去人事部门当助理,做些端水送茶递文件之类的事情。

在没有找到工作之前,秦阳与钟惠面对这一个现实,如果没有工作仅靠着大学兼职来的钱生活,他们省吃俭用可以坚持半年。所以,即便是在结婚的幸福感冲击之下,秦阳与钟惠心里也感到窘迫与惶然——爱情终究不能当饭吃。安稳的生活建立在物质基础之上,有份正式的工作才能安心享受爱情的滋润,只有热恋到返老还童的男女和不知当家男的小屁孩会对柴米油盐不屑一顾。

生活规律而有序地进行,在闹钟时候响的起床,在太阳下山的时候回家。记着对方的生日,记着遇见的日子,相恋的日子和结婚的日子,把每天都当作纪念日。依然吃难吃的番茄鸡蛋面,被逼着和牛奶。他们把每一段幸福烙在记忆里,并且偶尔晒晒。他们很珍惜现在的感情,因为一切都来之不易——他跟她整整一下午才认识她,恋爱了三年才结婚,住在旅馆找到现在的小窝,两个月才找到一份不甚满意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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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愿意和他(她)成为夫妻吗?从今天开始相互拥有、相互扶持,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我愿意。”

2003年初,在钟惠萝卜加大棒的政策下,他们在城郊的小教堂举行了一场婚礼,这大概是他们婚姻生活里少有的激情。牧师是一个中年的外国老头,而参加的亲朋也只十数人。新娘穿着婚纱,扎着发髻,新郎则是白色的小礼服。

每个女孩年轻的时候都幻想过结婚的样子,幻想过会和一个怎样优秀的男人结婚,他是像童话中骑着马,还是如生活中戴着厚重的眼镜腋下夹着书。年轻的姑娘,她们深藏的骚动的心情,渴望一场无与伦比且浪漫的婚礼来让她们成长,像成熟女人一样散发诱惑人的光芒。钟惠亦是毫无例外地早就幻想过一场激动人心的婚礼,无需空前盛大,无需后无来人,也不必骑马握花,她只需一句对方心甘情愿的“我愿意”。她以为,两厢情愿的婚姻才是合理的,有精神上的保障,才有白头偕老的可能,她当然清楚也仅是有可能而已。因为这样,秦阳和钟惠才会在时隔三年之后,步入婚姻的殿堂。他们年轻,所以毫不遵守规则,该大摆宴席的时候安静,该安稳讨生活的时候浪漫,非常令人惊异地,没有离婚却结了两次婚。

女人的思想介于男人与小孩之间,秦阳感觉钟惠还是一样的任性,但是作为他的丈夫却又不得不满足她偶尔的要求。算算钟惠已经是25岁的人了,难为她还保持着那份性情。秦阳总是不懂女人的思想,他只觉得女人目光短浅,像孩子一样不懂事,再聪明的女人也不能像男人那样纵横阖闾。他本就是木讷古板的人,哪里知道女人的心思。女人嘛,你给她一座江山,她也不见得有多欢喜,如果给她一个安稳有余的家庭或是一个可爱的孩子,她倒是可以跟你贴心贴肺。总之,女人在乎自己的感受,而男人则眼里装着世界。

自从教堂回来之后,钟惠心情一直明朗着,也少于跟秦阳怄气了。但是于秦阳来说却只是可有可无的小插曲,虽然也在心底唤起了一丝对于爱情与婚姻的激情,可也只是暂时性的且毫无意义可言。更重要的还是职位升迁与养家糊口之类的问题,关于责任,关于前程,这便是大多数男人生活的重心。如那首歌唱的词,男人就是累,虽然烂俗却让人歇斯底里。当然,这是男人的问题,与女人无关。

姑且就把在教堂的婚礼算作是喜事,那么下面就讲讲所谓的悲剧吧。03年的时候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比如台湾有几个小丑总在蹦达,比如美国塌了两座楼,这些都是离我们小老百姓比较遥远的东西。但是那年的非典就是我们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了,那简直就是比世界末日还可怕的事情。非典席卷到这座小城的时候,后知后觉的人们依旧过着小日子,茶余饭后谈的是哪里发生抢劫啦,谁家孩子进少管所啦,几件新闻来来回回地在嘴里相传,并且乐此不疲。不知是麻木还是淡定,刚开始并没有引起恐慌,直到开始死人的时候。凡事一涉及到死人,就变成了大事。

小城里一片黑云压城,本来麻木的人群更加阴沉,出门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与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仿佛所有人都携带着致命的东西。学校里放了假,偶尔能看见一群一群的学生,他们是什么都不怕的,或许心里还在高兴与欢呼吧。这也就是因为无知所以无畏,也不能怪他们不懂得生命的严肃。钟惠也托这些学生的福,早早地休起长假。

秦阳的公司一般没有假期,公司使劲地压榨着廉价劳动力,业绩却始终上不去。钟惠也只是在家里呆着,也许是呆久了,整个人也变得疑神疑鬼。

楼下的老太死的时候大概是在6月份,天气已经比较热了,所以能清楚记得是在夏天。她突然就死了,不知道是因为非典还是因为实在太老了。秦阳两口都去参加了葬礼,那场白事办得想喜事一样,放烟花放鞭炮搞的很热闹。秦阳一直不明白,这里为何死人的时候为何要放烟花,难道是庆祝永登极乐?

第二天秦阳去上班的时候钟惠说头有点热不想去买菜了,她让秦阳顺便买菜回来。秦阳摸摸她的额头觉得不是多严重的问题,心想到药房拿几次退烧的要就可以了,出门的时候他叮嘱不用做家务。钟惠在家里也是感到极其无聊,也不想在床上当具挺尸,就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她不停换台,她以为也许会有更好看的节目,即使把台看遍后也不会停,其实已经可以确定没有精彩的节目,但是她总以为下一分钟也许会有喜欢的节目。不停地制造希望,不停地失望,始终相信有希望就不会绝望的论调。但是有些路子是死胡同,抱着希望也是愈陷愈深而已。

电视上面是铺天盖地的有关于非典的新闻,歌颂白衣天使,歌颂党的正确领导,还有一群傻逼的人在那众志成城,任何时候都是一样的陈词滥调。“非典的主要症状为发热,伴有咳嗽、胸闷以及呼吸困难等症状。”电视上的主持人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提醒人们注意非典的早期症状。

钟惠越是看电视上非典的症状就越是觉得自己患上了这病,她感觉自己渐渐地有点胸闷有点咳嗽,心里的洪水猛兽在奔腾,每一脚都着实她在心上。她想起别人说过的话,得病的人会被送到隔离室,与那些同病相怜者在一起,任其自生自灭。钟惠想起奶奶死的时候,想起外公死的时候,无一例外,在她童年里所经历的与死亡有关的事物,都与痛苦和疾病有关。所以,她恐惧死亡。

钟惠对秦阳说,我不想死。秦阳使劲扳过她的肩膀,他生气了,他说,你看着我的眼睛,你看着,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无论是疾病还是健康。钟惠表面上平静,心里还是惴惴不安,但她得装,装成没病人一样。她轻轻地说,其实,我可以一个人面对。

医生说,还不能确定是非典,需要等几天才出来诊断结果。

等待就像是在黑暗里奔跑,充满绝望,但又不得不祈祷,希望下一秒出现光。会有光吗?会有的总会有,不该来的也不来,祈祷没用,努力没用,结局已经安排好,灯光聚拢只等你入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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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他们结婚七周年的纪念日,但是秦阳却无法找出理由去庆祝,他上周向公司领导提出的裁剪人员的策划被否决了,这触及了公司大多数人的利益,特别是他的顶头上司人事部经理的利益。经理暴怒,养着如猪一样的脑子对他说,如果要裁员的话你是第一个。所以说,现在秦阳面临着失去工作的危险。其实他本没有必要做这样的事,但是他无法忍受满腔学识被埋没,才会置自己与绝地背水一战。

秦阳回到家的时候,锅碗瓢盆依旧是冰冷的,他知道她一定又是故意不做饭。她问秦阳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他感觉身体里的疲惫感无法阻止地涌出,躺倒在沙发上只是嗯了一声别无他话。这就是他们的婚姻,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沉默着度过。

本来钟惠是准备在这个日子里出去庆祝一下,以缓解她们逐渐呈现紧张态势的婚姻,但是秦阳的这种态度让她无法平静地对待。她最讨厌的就是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让她感觉到不受重视,在这个家里没有足够高的地位。

“忘了?你们那破公司经理的话你一天要在我耳根子旁念几遍,也没见他多发工资给你。当初结婚的时候你说要把老婆当领导,我看你也忘了。你看我变成黄脸婆就想丢包袱一样把我甩掉?人家说男人有钱就变坏,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窝囊怎么也是这副德性?”

秦阳说了句无理取闹就独自进了卧室,钟惠却还要不依不饶地跟进去。

钟惠做到了从秀外慧中的女子到泼妇骂街形象的惊人转变。这样的争吵不甚枚举,因为鸡毛蒜皮的柴米油盐,或是喜乐忧愁,任何的事情都可以成为争吵的开端。每次钟惠连珠炮似的冷嘲热讽,丝毫不顾及他的内心感受,他的精神感到无比的疲惫,开始觉得婚姻是种负担,压得他无法喘息。但是他不屑去改变这种状况,或者说他无能为力。他知道,试图用争吵去改变一个不可理喻的女人是极其愚蠢的行为,特别是这个女人已经让生活填埋得粗鄙与肤浅。

钟惠说,我们得好好谈谈。

秦阳没说话,也许他根本没听。

钟惠强忍着破口大骂的冲动,悲戚地说你变了。你的眼睛再也不能像注满水一样温柔,从前你可以在雨里等我三个小时,尽管没有不打伞那么夸张的桥段。开始的几年,结婚纪念日你都要在桌子上插一束玫瑰,现在连狗尾巴花也没有一只,我最喜欢狗尾巴花了,可是以前你说你喜欢玫瑰,雍容华贵得像我一样。

秦阳疲惫地说,钟惠,你要成熟一点。我们总是觉得世界在不停地改变,想象中生活应该是阳春白雪,一旦我们进入社会,很容易认为是社会及周围的人在变化。但是钟惠,不是社会或者说你所谓的我变得忘恩负义,你要清楚世界本来就是这副糟糕的面目。我还是我,还是愿意与你过这样的生活,前提是你不排斥这样的生活。

他们认为自己是知识分子,也试图用知识份子的方式解决矛盾。他们的对话如同学者讨论学术问题,严肃而古板得像古代的书生,每次都毫无新意且不能给婚姻带来生机。

也许是发现这样地交流无益,彼此都沉默,时间漫长得像捱过一个世纪,钟惠轻吐了一口浊气,钻入被窝紧紧抱着秦阳,似哀求似妥协地说,我们要个孩子吧。

那是2007年,他们的生活过得不如意,秦阳没能得到高升,钟惠没能得到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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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秦阳去过一次以前的出租屋,每栋楼的墙上画着鲜红的拆字,整个小区笼罩在夕阳里,给人一股子悲凉的感觉。任何事物都有穷途末路的时候,比如老旧的房屋,比如难以维系的婚姻,没有什么好悲伤的,都是遵循事物的发展定律而已。因为地理位置好,拆迁费比较高,小区的老人已经搬走的差不多,没有依依不舍也没有要死要活的情况,那些电视上的搬迁难大都是开发商的价格实在令人难以接受或者是贪婪使然吧。期间遇见一个老人正在搬家,他与老伴在一旁指挥搬家公司小心这里小心那里,都是些很老旧的东西,结婚时的四大件还有一些老家具之类。他们笑容满面容光焕发地跟秦阳打招呼,小秦啊,惠惠怎么没跟你一起啊?虽然只是很平常的问候,可在现今的秦阳耳里却是赤裸裸的讽刺,即使在他们离婚前不久,在外人面前依旧还是模范夫妻。

那些甜蜜温馨的时光终究是离秦阳越来越远,只有唏嘘事物的沧海桑田,喟然长叹。秦阳也想过为何他们的婚姻如此失败,那些信仰怎可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他想,人结婚之后大概都是有离婚的倾向吧,那些白首偕老只是假象,那些举案齐眉的爱情一定是暗渡陈仓地被亲情替代,那样的爱情是可耻的,让他嗤之以鼻。只是曾经的幸福就这样消亡,还真是可惜了呀。

其实婚姻往往考验的不是对于爱情的坚定,而是对平凡生活琐碎杂事的耐性,无法想像会有一直充满激情的恋爱,人会老爱情也是如此。开始的蜜月只是恋爱的惯性使然,过后便是漫长无尽的如同黑暗一样寂静且百无聊赖,你必须得在冰冷的黑暗里点燃一把火。但是他们一直相敬如宾,果然就像客与主一样生疏,即使有矛盾不是想着解决而是小心翼翼在外人面前装恩爱,给他人以及自己一种恩爱的错觉,以至于无法发现问题。他们争吵,像是绅士的无声辩论,也如同两团棉花用尽全力撞击,无法伤及表面却在各自最柔软的地方留下微不可察的创伤。

曾经的美好再也无法清晰地在人们面前展现,曾经去过的地方也变得面目疮痍,真是可惜了呀。

“你愿意和他(她)成为夫妻吗?从今天开始相互拥有、相互扶持,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我愿意。”

“我愿意。”

秦阳突然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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