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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我遗世独立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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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布时间:2009-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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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这一页的洁白为哥哥打开。

哥哥,我只想问你一讲话,就一句,--“你有想过我吗?”

既然你来了,为何又要匆匆离去,连个面也不见就恩断缘尽,空留我悠悠无尽的思念,你难道是不想见我?抑或是有什么使命在身,来不及见我?

你去后,难道从来就没有想过我?有吗?到底有吗?我知道,你是从来不回答我的,我也就只是常常这样问自己罢了。

哥哥,是不是水桥头柳烟太浓,你寻不着夏的门扉?

哥哥,是不是河边树栏太纵横,你潜不出来处的沼泽?

哥哥,是不是你孤独而念我心切,你牵不着我的小手?

哥哥,是不是菱花中无桥无船,你泅不到芳香的彼岸?

初夏一日,哥哥溺于残河断脉的一片菱花之中。又第二年的初夏一日,我穿越千万里的光阴,急急来看哥哥,唯看见一河洁白的菱花,她们依然微笑。我想一定有一朵是有泪的,哥哥是被禁锢在了花族之中,我看不见他,他你能看见我的,我们只是隔了一道符,触手可及但无法飞越,唯各自岸边望对岸,相思二茫茫。我想,万物的身影之中,有多少是造物主戏弄的笔触,在无数花草万物里,不知圈住了多少哥哥这样张翅欲飞的身姿,我不禁心生哀鸣,哥哥啊,我如何才能让你挣脱禁锢,飞离河面?

然而,“想念”只是二个活生生人之间相互的安慰和体贴,你可以从对方的眉目表情、言谈用词中体会到,总是面对面的,实实在在的一桩人情。若是一阴一阳,像“人鬼情未了”,且还要远隔多年,何如?在我长大的空气里,听不到哥哥唤我的声音;在家门前的路上,望不见哥哥归家的身影;最主要的是,哥哥看不到我不断的长大,而哥哥却一直停在那个蹒跚起步的孩子,那一朵初开的菱花。

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对话,没有思念的呼应,连这个“之间”的词都谈不上,怎么个“想”法?如若真的有那另一个时空,各自也有所思,也是隔了岸的无奈,更痛。哥哥若看见我在人间的路上黑夜独行,他也只能眼看看,见我摔倒痛哭叫哥,他也唯心痛而无法近身来搀扶一下。我若在暴风雨的时候,想起还是孩子的哥哥独卧于冰冷,无大树屋檐藏身,怎不叫我心碎,但心碎也只能心碎,我连替哥哥撑把小伞这样的小事也无法去做,做不了呀,还是不要去想了,免得哥哥不能安息。

哥哥,小时候有一场哭让我清晰记了几十年,你应当也是听见了的,今天想来感觉还要哭。我站在寒冷里,哭啊哭,后来就是嚎啕的哭,狠狠地喊,是想要叫回哥哥,是想要让哥哥听见来抱我。因为哥哥走时我还没有机会哭,之所以这个哭记了那么多年,那是失去哥哥保护的哭,是恨哥哥的抛弃。邻家的小男孩欺负了我,我想是人家看见我没有哥哥的呵护,我是有哥哥的呀,可是有了又没有了,老天啊,如此小小的呵护你也要剥夺我,我能不哭?那次,我几乎把一辈子的泪水哭光了,后来就很少哭了,知道要不让哥哥难过。

你走了,一句走了,总感觉你是远行去了哪里,那里只是交通和通信无法和这里相容罢了。

你走了,另一个哥哥来了,从上海来的,上海和我们通的。不,应该是你-我的哥哥回来了,否则你怎么也是吃我姆妈的奶,也和哥哥一天生日,否则,邻家阿婆怎么讲我长得像你。因为老天是安排我有哥哥的,还因为后来的岁月里你也总是在夏天里来陪我看菱花。所以,我确信,哥哥回来了。我拉着哥哥去那个邻家,男孩送了我一个洋娃娃,表示了臣服,我一直认为那个洋娃娃,是我有哥哥庇护的见证。在自己有了女儿的岁月里,我也喜欢给女儿买洋娃娃,喜欢让女儿叫男性朋友为舅舅,也是一种心证。

有了哥哥,我开始肆无忌惮,我也用肆无忌惮来证明哥哥的存在,总是找出一些麻烦事来让哥哥收场,哥哥也似乎理所应当。哥哥喜欢在河边水里嬉戏,说上海水少,我常常发呆,水少不好吗?看见哥哥整天不起来,掏鱼摸虾,我疑惑哥哥在水里真的会开心?心里是愿意开心的。我坐在水桥上,看着哥哥是真的开心时,心里也有了些许的安慰。

我不知道,世界上真的会没有永远那种不离不弃的庇护?是无论你如何也不会失去的爱护,是可以守候我一生的宽阔而结实的屋檐。

这个哥哥他属于大海,他终究游回去了,留在我记忆里的是,哥哥夜里的故事、哥哥摇篮样的背、哥哥温暖的怀抱、哥哥水边的笑声、哥哥有力的大手(只是大的感觉)和哥哥最后的一句话,“别哭鼻子了,哥又不是死去,只是回上海去,会回来看小欣的。”我似懂非懂,那个哥去了遥远地,他回不来看小欣,不是他不想,这个哥,会回来的。可是,过去了几十年,你没有回来看过我,死和心的远行有时是一样的。

在我生命里,曾有一梦让我肯定哥哥是放不下我的。也是多少年前了,一天,我不慎也落入哥哥那河的中央,慌乱间搞不清自己是如何回到了岸边的,总之,当人们看见我时,我就一个人坐在岸边哭喊哥哥,我是怎么回到岸上的,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回来了。当夜,我迷惑间,看见哥哥的影像来了,不说话,就是拼命地向我伸手,我会意,终于拉住了哥哥,可那是一双冰冷的手,是我今生握过的,最冰冷的手,那冰冷让我惊觉醒来,看见自己的手放在床沿上,一半下垂在床沿外,那冰冷的感觉刺痛了我好多年的心。

我希望和哥哥样的男子有一个家,是一种永远不可分割的爱,我能四脚朝天的肆意,无论我变得多老,无论我变得多丑,无论我经历了什么磨难,回来,你的屋檐都是我永远的盔甲。当你款款走来,拉我手时,我心里溢出了柔软,那手和我长得好像啊,只是大小的区别,我们举起手,二只左手,再二只右手,左右翻看。我殷殷地说,宁愿你是我哥,我就死命拽住,不放弃,你也不能抛弃我,我要老天来前定下的那个爱约,你是吗?

沧海桑田,我在人世寻寻觅觅,你那不老的,宽厚如山脉样的爱,像哥哥一样的不老,是如出一胎的另一个自己,就像我们曾经的伊甸园。

又是哥哥的忌日,墓地很安静,突然想,过了那么多的忌日,就像我过了那么多的生日一样,彼岸的哥哥到底是大还是小啊?我想想哥哥也会长大,也一定好帅,娶了个什么样的嫂子呢,像小欣吗?哥哥会不会像我想象的山脉样的壮实?

哥哥,你会抽烟吗?我点上一支烟,就插在燃过的香柱上,看烟升,如春蚕吐丝,袅袅上升散去,却是不断,像极了我们的念念相续。墓碑上刻着哥哥的名字,唯和我差了一点点,用手指慢慢描过去,想那差的一点点,摸过去的动作比哥哥的生命还长。如若还能有来世,哥哥,我还想和你手牵手一起去找我们的父母。

我不知该如何称呼你了,哥哥,你是我一生那个遗世而独立的爱人,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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